□ 陈正言

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，我上小学，放学后几乎没有作业，也没有课外辅导和补课之类。小城里没有多少娱乐场所，为了寻找乐趣，我喜欢上了连环画书。放学后大部分时间，都是在几个租书摊上度过的。

那时租书摊在小城的大街小巷里很多，大多摆在室外，靠着墙，一块约1米5长、1米宽的长方形木板的四周钉上几根木条，再在木板上分成五六个横隔，上面依次排列着许多连环画书。两块木板用铰链连起来，就制成简易书架，一开就摆开书摊，一合就收摊了。书摊旁边再摆上几张条凳，一个简易租书摊就形成了，只是书不时要更新。那时连环画书每本定价约在2角至5角，成本也不算大。连环画有《三国演义》《西游记》《水浒》《红楼梦》等古典小说，也有《林海雪原》《红日》《红旗谱》《苦菜花》《红岩》等红色经典，还有一些反特、战争或爱情题材的。如果租书摊做大了，也有移到室内的，书架就有三四个，连环画种类更多。有时书摊上还配有少量小说书，甚至还有《三侠五义》《彭公案》等侠义小说，但那种书旧得很，书页都发黄了，大概是民国时期的版本。

老实说，我的那点中国历史知识在这种连环画书摊上学来不少，《三国演义》大概有30集，从“桃园结义”到“三家归晋”，每集我都看过。很小时，我就从这些连环画书中知道了诸葛亮、刘备、关公、张飞、曹操、孙权等著名历史人物。我最欣赏其中两个故事：一是诸葛亮的“隆中对”，把当时中国的形势分析得一清二楚；二是东吴年轻将领陆逊用计火烧连营，大败刘备，在危急中救了东吴，否则刘备统一中国的梦想也许就实现了。《水浒传》从“智取生辰纲”到“梁山泊英雄排座次”大约也有30集，我一集一集看下去，比较欣赏的是武松打虎的威风和三打祝家庄的计谋，对宋江心胸开阔很敬佩，但纳闷的是梁山英雄这么有本事，为何不想做皇帝？

连环画虽然比较简单，但图文并茂，儿童爱看，成人也爱看。我的母亲每到节假日，有时拿着德龄的《御香缥缈录》细读，但那上面许多字她并不认识，靠众多的插图也许明白一点意思。多数时候是去租书摊上租几本连环画回来看，她最爱看《孔雀东南飞》《梁祝》《杨家将》《岳飞》，这时我也就跟在后面沾光。

除了那些历史故事书外，我还爱看捉特务的连环画，如《国庆十点钟》《羊城暗哨》等，一些战争题材的小说改编的连环画也在我的选择之列，特别是刚刚放过的电影改编的连环画，如《铁道游击队》，我们几个小伙伴谈起刘洪劫火车、打鬼子，都感到过瘾叫绝，有时还学着刘洪的动作打闹一番。

看连环画书的性价比高，一本书租了坐在那儿看，看完归还，只要一二分钱。要是租回来看，可就要加倍，两天以上还要翻一番，但只限有信誉的读者才可以，出租者也怕一去不返，那可就要赔本了。

租书摊大多是一个老头在照看，他们在旧社会没有固定职业，解放后年龄又大了，找不到工作，只能以此为生。学校放学后，租书摊上的孩子骤然增多，人头攒动，这时老头就要睁大眼睛，记下租书人的模样和租的本数，还要不断地巡视，防着有些小窃贼浑水摸鱼。我是租书摊上的常客，与老人们混熟了，他对我不介意。

整个小学六年中，我的课余生活与连环画结下了不解之缘，在潜移默化中，充实了知识。上了中学以后，连环画看少了，但有时放学后也会到书摊上看一看，坐一坐。

时光流逝到1966年，一场史无前例的“文化大革命”席卷神州大地。一夜之间，小城的租书摊都被横扫一空，据说这是封资修的货色，我感到很惆怅。不仅租书摊消失了，出租书的老人也消失了，不知去哪儿谋生或靠着过去赚来的那微薄的资财，苦守晚年。

“文革”后租书摊渐渐恢复，可惜原来的老人都不见了，出租人都是一些新面孔，我已无暇再来光顾租书摊了。到了上世纪90年代，租书摊变成书屋，由室外转到室内，装修豪华，读者很多，生意不错，但租金贵了。里面虽然也有连环画书，但占据大半的却是武打和言情小说。我对此没有兴趣，但偶尔也去看看，像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随便翻翻，也能增长一点见识，但就是找不回过去在租书摊上的那种感觉了。